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
<白話>
子張問夫子:“怎樣才算是明呢?”夫子說:“如水潤物般的讒言、挑撥,
如切膚之痛般的誣告、誹謗,在他面前行不通,可算是明了。
如水潤物般的讒言、挑撥,如切膚之痛般的誣告、誹謗,
在他面前行不通,可算是遠了。”
<文義>
“浸潤之譖” :有一種讒言,像水一樣一點一滴、慢慢地滲透進來,
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就聽到心裡去了。
“膚受之愬” :有一種撲面而來、讓人猝不及防的誣告、誹謗,
讓人一聽就產生切膚之痛,馬上產生激烈回應。
<思惟提綱>
1.子張僅僅問了一個“明”,夫子卻又答了一個“遠”,
夫子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這當中有什麼高遠的旨趣、內涵嗎?
2.請問大家如何理解夫子此處所說的“遠”呢?遠與明有什麼關係呢?
3.讒言誣陷出現的原因為何?要如何讓讒言誣陷不再出現呢?
<義理解釋> 講師: 潘 竑 老師 9分2秒
一. 引用經文
1.《論語•述而•2》:「學而不厭,誨人不倦。」
2.《論語•述而•8》:「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3.程樹德《論語集釋》:皇疏引孫綽云:問明而及遠者,其有高旨乎?夫賴明察以勝讒,猶火發滅之以水,雖消災有方,亦已殆矣。若遠而絕之,則佞根元拔,鑒巧無跡,而遠體默全。故知二辭雖同,而後喻彌深。微顯之義,其在茲乎?
4.《大學》: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5.《詩經·小雅·青蠅》:「營營青蠅,止於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
6.《論語•學而•14》:「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
就有道而正焉。」
7. 程樹德《論語集釋》:「顏延之云:譖愬不行,雖由於明,明見之深,乃出於體遠。體遠不對於情僞,故功歸於明見。斥言其功故曰明,極言其本故曰遠也。」
本者,忠信也。體者,仁也。”
8.《論語•衛靈公•11》:「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9.程樹德《論語集釋》:【集解】馬曰:「膚受之愬,皮膚外語,非其內實也。無此二者,非但爲明,其德行高遠,人莫能及。」
10.《淮南子•說林訓》:「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二. 重點摘記
(原文)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
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
(一) 揣摩一下夫子的回答
1. 為什麼夫子又答了一個“遠”?
這一章很特別,“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這一句夫子不厭其煩地連說了兩遍,子張僅僅問了一個“明”,夫子卻又答了一個“遠”,夫子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讓我們試著揣摩一下。
2.夫子智慧的引導
夫子是古今中外無出其右的大教育家,他曾說自己是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對於弟子的教導,夫子總是孜孜不倦,全力以赴,甚至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夫子還說過“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夫子對弟子的教學一向是啟發式的,循循善誘地引導弟子舉一反三,觸類旁通,活學活用。此處子張問“明”,夫子又答以“遠”,正體現出夫子對弟子熱切的關愛之心,殷殷的叮囑之意,以及慎思明辨的智慧引導啊!
(二)夫子的回答有什麼高遠的旨趣、內涵
對本章,有一段古注非常耐人尋味:“問明而及遠者,其有高旨乎?夫賴明察以勝讒,猶火發滅之以水,雖消災有方,亦已殆矣。若遠而絕之,則佞根玄拔,鑑巧無跡,而遠體默全。故知二辭雖同而後喻彌深,微顯之義其在茲乎。”
這是說,子張問明,夫子卻談到了遠,這當中有什麼高遠的旨趣、內涵嗎?答說,用明辨是非、明察秋毫來對治讒言,就像是著了火,用水來撲滅,雖然可以消滅火災,但卻是件非常危險的事。而如果從更長遠、更高遠處著眼,將諂媚、佞巧的根子徹底拔除,那麼,不但諂曲佞巧再無踪跡,而且高遠的道體目標也將建立在我們心中。由此可見,夫子說的這兩句話雖看似相同,但後面談到的“遠”卻比前面所談的“明”內涵更加深廣,有著極為深遠幽微的微顯之義啊!
(三)如何理解夫子此處所說的“遠”呢?
1. 夫子把握根本
《大學》中有這麼一段話:“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夫子說:“聽訴訟,我跟平常人差不多。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人們不再有訴訟。要讓那些沒有具體證據的人不能隨便誣陷別人,讓民心大大地畏服,這樣才算把握到了根本!
2.夫子有更高遠的追求
”和常人相比,夫子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有更高遠的追求——必也使無訟乎!在訴訟未起之前,就能以仁以禮教之化之,使之不訟,讓人人都趣向仁德,這是夫子最想達成的目標。心中一旦有了這樣一個遠大目標,那麼感得的就是無實之人不敢隨便進讒言,誣陷別人。也就是說,夫子的生命目標非常明確,就是要讓自己和天下的人都明明德,把自身所具的光明德性都顯發出來,都止於至善,因此,在面對訴訟紛爭時,他不會把功夫花在判斷外面的是是非非上,而是一心向善,誠意正心,去讒遠色,賤貨貴德,這樣,他所在之處,自然感召的就是“無情者,不得盡其辭”,讒言誣陷自然就不再出現。
(四)如何讓讒言誣陷不再出現
1.讒言誣陷出現的原因
回溯一下歷史,那些被讒言所害的帝王將相,無論是進讒言的,還是聽讒言的,都離不開兩個字——名與利,當人們心中有私慾私利做怪時,一旦私慾私利膨脹,或私慾私利受損時,就會有讒言、誣告、誹謗的出現。
2.除讒言誣陷的方法
《詩經·小雅·青蠅》說“營營青蠅,止於樊。豈弟君子,無信讒言。”這也告訴我們“除讒”的方法無他,謠言止於智者,讒言止於豈弟君子。一個和樂平易的謙謙君子,他一定是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的,他必定是淡泊名利,一心向道的,既然萬利無所求,也就不會為他人的挑撥離間所惑所動,就會一身正氣,百毒不侵。由此可見,一個志向高遠的人,他的心思也必定是明利睿智的。
(五)明與遠的關係
1.明見之深的因來自於高遠的道體
南北朝著名文學家顏延之有過一段精闢的論述,他說:“譖潤不行,雖由於明,明見之深,乃出於體遠。體遠不對於情偽,故功歸於明見。斥言其功故曰明,極言其本故曰遠也。本者,忠信也。體者,仁也。”也就是說,“譖潤”之所以能在明白人跟前行不通,其因雖然直接出自於明,但是,“明見之深”的因卻來自於高遠的道體。
2.長遠的考量會生起更清明的智慧
判斷是非,明辨真偽,是明的功用,明德卻是發自於仁心道體的一種高遠,其本是忠信,其體是仁德。那麼,如何理解高遠道體與明見之用的關係?我們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其實,這句話也是夫子說的,出自《論語·衛靈公篇》。夫子警醒世人,一個人如果沒有長遠的考量,就會被眼前的憂患所困擾。反之,一旦有了遠大的目標,長遠的考量,他就一定不會耽著於現前的順境安樂,同時,也不會被逆境違緣所阻礙,反而會生起更清晰明了的智慧、更強猛的心力去突破種種困境。
(六)結語
東漢著名經學家馬融總結本章說:“無此二者,非但為明,其德行高遠,人莫能及。”就是說如果對“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二者,能夠做到不為所困,不為所擾,那麼,這個人不但是個明辨是非的智者,而且達到了見明思遠,人莫能及的境界,這真令人嚮往!那麼,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就讓我們朝著夫子所明示的方向,起而行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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