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 陽貨十七 第9章-2

9-1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
9-2 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白話
 
孔子說:「弟子們!何不去學學詩經呢?詩可以激發人的志氣,可以開擴眼光、觀察社會風情,可以溝通情志、和睦相處,可以抒發怨氣、安頓情感。近則懂得事親盡孝的道理,遠則懂得事君盡忠的道理;並且可以多知道鳥、獸、草、木的名稱類別。」
 
注釋
 
①邇:近、近處。
②識:ㄕˋ,認知、了解、認識。ㄓˋ,記憶、記住。
 

第七章(7-3)
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第八章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第九章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思惟提綱
 
① 我認為「有話直說」是一種好的溝通方式嗎?為什麼?
 
② 我覺得這個時代的教育缺少了些什麼?為什麼我會願意花時間學習看似已經跟不上時代腳步的儒家經典?
 
 
義理解說
 
一、引用經文及補充:
 
◎《朱子集注》
「人倫之道,詩無不備,二者是舉重而言。」
 
◎《論語 • 季氏 • 13》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
 
◎焦循《毛詩補疏序》
「夫詩溫柔敦厚者也,不質直言之,而比興言之。不言理,而言情。不務勝人,而務感人。」
 
◎《論語 • 陽貨 • 10》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
 
◎《詩經 • 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詩經 • 常棣》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兄弟鬩於牆,外御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室家,樂爾妻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胡樸安《詩經學》
「《詩經》一切之學,包括文字、文章、史地、禮教、博物而渾同之。」
 
◎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
 
◎《困學紀文》
「格物之學莫善於詩。」
 
◎錢穆
「對天地間鳥獸草木之名能多熟識,此小言之。若大言之,則俯仰之間,萬物一體,鳶飛魚躍,道無不在,可以漸躋於化境,豈止多識其名而已。」
 
◎王船山《四書訓義》
「詩之泳遊以體情,可以興矣;褒刺以立義,可以觀矣;出其情以相示,可以群矣;含其情而不盡於言,可以怨矣。其相親以柔也,邇之事父者道在也;其相協以肅也,遠之事君者道在也;聞鳥獸草木之名而不知其情狀,日用之利而不知其名《詩》多有焉。」
 
 
二、9-1複習: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
 
詩:《詩經》。
興:感發志氣。
觀:考見得失。
群:使大家和睦相處。
怨:抒發抑鬱,怨而不怒。
 
郭店竹簡《性自命出》開章明義就說“凡人雖有性,心無定志。待物而後作,待悅而後行,待習而後定。”學《詩》可以興、觀、群、怨,正是要定人之性,使成為一個有教養的文化人,脫離“與鳥獸同群”的自然人狀態。
 
可以說在孔子以前,人們雖然也知道詩有觀風俗、知民情和美刺政治的作用,但從沒有人提出“興觀群怨”這樣高屋建瓴的說法。
 
“興觀群怨”這四個字,總結了從遠古時期到孔子時代人們對藝術認識的所有內容,是孔子對中國文學理論的一項重要貢獻。有學者說:正是孔子提出了這個概念,播下了一顆種子,後世中國關於藝術特徵的理論都是從這顆種子逐漸生長起來的參天大樹。
 
 
三、9-2重點摘記:
 
各位同學大家好!今天是我們一起共學的678天。打開書105頁,按照背誦進度今天我們繼續學習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一)文義解釋:
 
1、“邇”是近,學詩的好處就近處講可以奉事父母;就遠處講可以奉事君上。還可以多認識一些鳥獸草木的名稱。
 
2、詩的“興觀群怨”可以促進溫柔敦厚的內在人格修養;接著可以事父、事君,就是《詩經》指導人的外在事功了。
 
3、事父就是盡孝,事君就是盡忠。《朱子集注》上說“人倫之道,詩無不備,二者是舉重而言”,換句話說無論是事父事君,還是經營其他的人倫關係,夫妻關係、朋友關係等等,《詩經》裡都有。
 
(二)不學詩無以言 - 任何關係的經營都離不開溝通和講話:
 
1、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任何關係的經營都離不開溝通和講話,“不學詩就無以言”。
 
2、大孝子閔子騫,他的繼母虐待他,給自己的親生兒女用棉花做棉衣,但給閔子騫卻用蘆花做棉衣,閔子騫的父親知道了,就要休了這個母親。閔子騫就跪在地上跟父親祈求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母親在,只有我一個兒子受寒,母親要是不在,三個孩子都要孤單了。這話不僅感動了他的父親,更感動了他的繼母。從此一家人和和睦睦。
 
3、焦循《毛詩補疏序》裡說“夫詩溫柔敦厚者也,不質直言之,而比興言之。不言理,而言情。不務勝人,而務感人。”《詩》之教溫柔敦厚,溫就是態度溫和,柔就是心地柔軟,敦厚就是厚道、不刻薄,常站在對方角度考慮。有這樣的人格修養說話就不直來直去了,會“比興言之” 。
 
4、比和興是兩種修辭方法,比興言之就是籍借事物來表達意見。
 
5、比如說唐太宗的長孫皇后,就是這樣講話的高手。那時候大臣魏徵,經常給唐太宗提意見,有一次唐太宗實在接受不了了,回去之後就對長孫皇后說“我非把他殺了不可”,長孫皇后一聽,就回內室換了一套只有正大的場合裡才會穿的盛裝,唐太宗就感到奇怪說“為什麼你換盛裝來見我?”長孫皇后說:“臣妾是為了恭喜您,臣妾聽說,只有英明的、善於納諫的君主,朝堂上才會有敢於直言進諫的臣子。您有魏徵,證明您就是英明的君主,這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唐太宗一聽,馬上就不氣了。長孫皇后藉借“換盛裝”引起唐太宗的疑情,這就是“比興言之”、不言理言情。
 
6、我們平時講話都直來直去,替人考慮的少,就容易造成對立。“不言理,而言情。不務勝人,而務感人”,這是溝通的法則。尤其是夫妻之間,不能只講道理,你講道理往往就會傷害人,得理不饒人,就算你有理,你勝了,但是跟先生、家人都不和睦了,又有什麼好處呢。能以情感人,得先懂人情,孔子曾對兒子說:不學《周南》《召南》就像面牆而立。情感教育是生命登高行遠的基點,《詩經》的學習就是健全人格、陶冶人性的基礎功夫。
 
(三)孔子時代從政做官、國事外交都需要賦詩:
 
1、事君比事父更難。一方面君主更威嚴,不能冒犯,另一方面事君就得幫助君主管理國家的事。孔子時代從政做官、國事外交都需要賦詩。
 
2、舉個例子:鄭國處於晉國和楚國之間,經常受到兩個大國的侵擾。一次晉國大夫趙孟等人來到鄭國,鄭伯招待他們。在宴會上鄭大夫子皮就賦詩《野有死麕(ㄐㄩㄣ)》的最後一段:“舒而脫脫(ㄊㄨㄟˋ)兮,無感(ㄏㄢˋ)我帨(ㄕㄨㄟˋ)(圍裙)兮,無使尨(ㄇㄤˊ)(狗)也吠。”這詩句本來是描寫青年男女的幽會的情景,男子希望和女子早行夫婦之禮,女子則希望男子不要著急,不要動掀她的圍裙,不要驚動她家裡的狗。可是子皮在宴會上吟誦這首詩是告訴晉國不要侵略鄭國的邊境,以免引起楚國(狗)來爭相入侵,對晉鄭兩國都不好。趙孟就敏感地領會了他的意思,當即賦詩經《常棣》:“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意思是說晉、鄭兩國本就親如手足,“吾兄弟比於安,尨也可使無吠”,只要我們兄弟親密安好,楚國就不敢來侵犯。這些外交人員能在這麼複雜的情況下稱引《詩經》信手拈來,可見對《詩經》的熟練。
 
(四)《詩經》是名副其實的百科全書:
 
1、再看“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民國學者胡樸安著有《詩經學》一書,他說:“《詩經》一切之學,包括文字、文章、史地、禮教、博物而渾同之。”其中“博物”之學,便是建立在“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基礎上的專門學問。
 
2、三國時東吳學者陸璣著有《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專門研究《詩經》中的動植物。舉例來說,《詩》中關於馬的專有名詞就有32個:駒,少壯的馬;騋,高七尺的馬;驕,壯健的驕馬;驂,車兩邊的馬;駟,同駕一輛車的四匹馬;驪,純黑色的馬;驖,赤黑色的馬;騏,有青黑色紋理的馬;馵,左後腳白色的馬;騮,黑鬃黑尾巴的紅馬;騧,黑嘴的黃馬;駁,顏色混雜不純;駱,黑鬃的白馬;駰,指淺黑和白色毛夾雜的馬;騂,赤色的馬;騵,赤毛白腹的馬;駉,肥壯的馬;驈,股間白色的黑馬;駓,毛色黃白相雜的馬;騅,毛色黑白相間的馬;驒、騢、驔、駜、駽、雒、鴇、白顚、皇、黃、魚、服。其餘的有關於動物、植物的記載更是門類繁複。所以詩經是名副其實的百科全書。
 
3、《困學紀文》上說:“格物之學莫善於詩。” 錢穆先生則提出:“對天地間鳥獸草木之名能多熟識,此小言之。若大言之,則俯仰之間,萬物一體,鳶飛魚躍,道無不在,可以漸躋於化境,豈止多識其名而已。” 意思是,孔子教人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是為了導達其仁,幫助我們體察天地大道,養成“天地萬物為一體”的仁心。
 
(五)總結:
 
1、王船山在《四書訓義》中也說過“詩之泳遊以體情,可以興矣;褒刺以立義,可以觀矣;出其情以相示,可以群矣;含其情而不盡於言,可以怨矣。其相親以柔也,邇之事父者道在也;其相協以肅也,遠之事君者道在也;聞鳥獸草木之名而不知其情狀,日用之利而不知其名《詩》多有焉。”意思是詩教就是以體會“人情”為核心,在《詩經》的各種題材、各種情境中體會“溫柔敦厚”之情,事父是用柔情,事君是用肅情,多了解鳥獸草木,也是了解萬物之情,體會“比、興”之情。
 
2、在《中華少兒詩教親子讀本•詩經選》的前言中有一段話很有意義:一部典籍能被稱為“經”,就意味著,她是整個民族文化的“元典”。可是近代以來,特別是新文化運動之後,《詩經》也經歷了一個巨大的“降格”過程。尤其在1925年9月,胡適在武昌大學做了一場《談談詩經》的演講,劈頭就說:“《詩經》不是一部經典,是一部古代歌謠的總集,可以做社會史的材料、政治史的材料、文化史的材料,但萬不可說它是一部經典。” 胡適的說法,徹底動搖了《詩經》之所以為“詩經”和“詩教”的基礎。
 
3、任何一個民族,都應該保持對民族文化經典的基本敬畏和感恩之心,把經典當作“材料”,久而久之,中國文化之所以為中國文化、中國人之所以為中國人的那種精神品性和生命元氣便會萎靡凋零,消磨殆盡!
 
4、蕅益大師講,”今人都不曾學詩”,現在人都不學《詩經》了,現在人可以從各種渠道學知識,但只學知識,做人的學問就不知道了。因此,不懂得興、觀、群、怨,不懂事父事君之道,甚至連知道的常識都變少了。在家裡跟父母、兄弟處不好,出去跟同事、領導也處不好,家裡家外都不和樂。
 
5、2500年前的孔子一再地提醒弟子們“何莫學夫《詩》!”中國文化首先要明人倫、行孝悌,然後再學文化知識,所謂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擺在第一位的是倫理關係,就是人我關係,人我關係不好就是做人有問題。而人我關係好的黃金法則就是“忠恕之道”,盡己之心愛護他人,如人之心原諒他人。這樣做的基礎就是你能體會人情。《詩經》就是萬古之性情。
 
6、孔子不僅是《詩經》的修訂者,也是《詩經》的教育者,號召者和終身痴迷者。可以想見,從少年、青年到晚年,孔子帶著記錄詩句的竹簡獨自研讀,進入宮廷,或攜之上路,在暴土飛揚的遙遙旅途上與詩相伴。孔子眼中《詩經》是人生的必修課,他認為生命的豐腴和寬厚,在《詩經》裡有最生動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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