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 微子十八 第7章-4

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

<白話>
第二天,子路辭行丈人,找到夫子,於是稟告夫子遇到丈人及與丈人的對話。孔子說這是一位隱士,要子路再回去拜訪丈人。子路再返回丈人的家,結果丈人不在。

<注釋>
1.行以告:離開、回到孔子身邊,告訴孔子。
2.反見之:返回見丈人。
3.行 :走了。言丈人不在家。

<思惟提綱>
1.孔子為何要子路回頭去見丈人呢?
2.子路回到丈人的家,為何丈人不在家呢?
3.在亂世中的知識分子,如何安身立命?若是你,你會如何?

<義理解說>
一、引用經文
1.《朱熹•朱子集注》:「孔子使子路反見之,是欲告之以君臣之義。」
2. 宋羅泌撰《路史餘論》:「丈人以一敬而動其心,則非絕無人情者。」「而夫子遂使反見,蓋亦即見其所謂人情者俱在,而未嘗蔑。」
3.《朱熹•朱子集注》:「丈人意子路必將複來,故先去之以滅其跡,亦接輿之意也。」
4. 唐代賈島《尋隱者不遇/ 孫革訪羊尊師詩》:「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5. 四書《反身錄》:「沮溺之耕,丈人之耘,棲遲農畝,肆志煙霞,較之萬物一體念切救世者固偏,較之覃(ㄑ一ㄣˊ)懷名利奔走世路者則高。一則鳳翔千仞,一則蛾逐夜燈,孰是孰非,孰得孰失,當必有辨之者。聖人無可無不可,直以綱常名教為己任,撥亂返治為己責。若己德非聖人,邦有道則見以行義,邦無道則隱以守身。」

二、重點摘記
(原文)
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

(一)白話譯文
到了第二天,子路辭行丈人,找到了夫子,把昨天怎樣遇到丈人及與丈人的對話過程稟告了夫子。孔子說“這是一位隱士”,還讓子路再回去拜訪丈人。我們平常人很難想像,當子路告訴孔子有位丈人形容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時候,孔子不僅不生氣,反而尊重地稱他是隱者,還讓子路返而見,這是孔子很了不起的功德。

(二)孔子叫子路返回去見丈人是要做什麼呢?
《朱子集注》上說“孔子使子路反見之,是欲告之以君臣之義。”
如果這樣,我們可以假想一下:假如丈人在家,子路進門便說 “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這也不太合適,
因為,第一昨天丈人也沒說“不仕有義”啊,再者,丈人昨日還 “殺雞為黍款待子路”,
今天子路卻專門趕回去說 “不仕無義、亂其大倫”,這也不太恰當。
那麼,孔子派子路回去幹什麼呢?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課題了。
《路史餘論》上說:“丈人以一敬而動其心,則非絕無人情者。”夫子發現,丈人為“子路拱而立”所感動,這樣盛情招待子路,證明他是一位非常有情感的人。“而夫子遂使反見,蓋亦即見其所謂人情者俱在,而未嘗蔑”,這也是人情的一個還報,不敢蔑視,故使還告以長幼之節云云。可是後面的學儒會錯了意,以為這是“更章分而決之”,這就泯滅了聖人的心意,是很可惜的。

(三)「至則行矣」丈人不在!為何?
聽了夫子的教導,子路再次返回丈人的家,“至則行矣”,結果丈人不在。
《朱子集注》上說“丈人意子路必將複來,故先去之以滅其跡,亦接輿之意也。”
說丈人是早知道子路會返回來,像接輿一樣有意避開的。如果這樣,那這個丈人就近乎神仙了,這一則故事到此也大有“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意境,令人神往。不過丈人不在,子路的“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這一番道理也如高聲入空,沒有了回音。

(四)社會再怎麼動亂,知識分子無論是文是武,都很有風骨
1.春秋戰國時期
我們看春秋戰國時期的中國士人,無論是文是武,都是很有特點的。
文的進可以自成一家,與百家爭鳴,退也敢作“不食周粟”的隱士。
武的即便不參與政治軍事,也敢去隻身做一個替天行道的俠客。
這證明那時候的中國知識份子是很有風骨的,那個時期的文化,對於人的精神塑造也是很有力量的,社會再怎麼動亂,人的精神還是昂揚挺立、生氣勃勃。
前兩天,看到過一篇文章說現代社會中國的知識份子缺乏人格獨立,表現之一就是能夠反映人格獨立的“隱士”,“俠客”文化已經退化了。
2.《史記》漢朝之前
《史記》中被立傳的人物都是豐富多采的,尤其是《遊俠列傳》裡的人物都個性鮮明。
3. 到了唐朝
隱士、俠客文化也還存在,唐人傳奇中也有這方面的反映。比如《虯髯客傳》裡的虯髯客知道自己競爭不過李唐集團,就到海外去建立自己的獨立王國,很有個性。

(五) 宋代以後俠客文化就逐漸消失
1.《水滸傳》裡的好漢們,都只反貪官不反皇帝,造反的都高唱“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了。
2.到了清朝,所謂的俠客們更是只能退到要靠擁戴某個清官來謀求合法生存了,蛻化成了武俠文化的末流——鷹犬文化。由此,中國的文化人也漸漸失去了顏色、失去了個性。

(六) 今日,缺乏獨立人格、挾眾以自保
1. 獨立人格的缺乏,於今為甚。例如說現在的一些專家學者、海外學人,雖然表現出學術上善於學習,但對很多領域的闡發缺乏理論首創性。甚至某些學者也忙碌於風塵道上結交權貴。
2. 不僅菁英文化缺乏色彩,民眾的民俗文化也是如此。
中國人“五分鐘熱度”和喜歡什麼就一窩蜂起哄,如昔日之全民煉鋼、“千萬個雷鋒站起來”,到文革時期 “八億人民都是批判家”的全民造反,乃至前幾年有機會出去都買馬桶蓋、嬰兒奶粉,再到今天的“十億人民九億商”,這都是個人缺乏色彩、缺乏獨立人格、隨大流的從眾的表現。
3.魯迅先生曾特別憤憤不平於中國人“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歷史觀,特別憎惡中國人
“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狀則四處逃散”的陋習,特別不屑於“集體的自大”,又特別推崇“孤獨的勇士”,可以說是切中了我們的要害。
根本上說來,依附主流從眾的心態主要是出於對個人對孤立的恐懼。也就是說一個社會的價值觀越是單一,被扭曲的靈魂、被扼殺的獨立人格就越是眾多。所以人們才紛紛 “挾眾以自保”。

(七) 結攝
1.在全世界越來越開放包容的今天,“融入主流”、“從眾”的心態不該是人生的終極追求,也不該唯一的價值標準。
2.人格獨立,首先要樹立人格,然後堅強獨立,敢於獨立於權勢,獨立於功名,獨立於世俗,獨立於物欲。
3.四書《反身錄》上說“沮溺之耕,丈人之耘”,像長沮桀溺這些隱士,“棲遲農畝,肆志煙霞,較之萬物一體念切救世者固偏”,和濟世救民的孔子比較難免有些偏頗,但“較之覃(ㄑ一ㄣˊ)懷名利奔走世路者則高”,跟在世間為名聞利養奔走的人比較起來就高明多了。
4.“一則鳳翔千仞,一則蛾逐夜燈,孰是孰非,孰得孰失,當必有辨之者”,這是人能辨別得出來的。可是“聖人無可無不可,直以綱常名教為己任,撥亂返治為己責。
5.若自己“德非聖人”,如果我們沒有聖人的德行,也不具備聖人的能力,不足以撥亂返治,那就只宜遵循聖人的家法,“邦有道則見以行義,邦無道則隱以守身”,哪怕像丈人一樣潔身自好,雖然少有偏頗,那也比追逐名利、迷失了本性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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