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白話>
孔子對顏淵說:「有人用我,我就出來行道;沒有人用我,我就將道藏起來。只有我和你能這樣了!」子路說:「老師你用兵的時候,誰和你去?」孔子說:「赤手搏虎、徒身涉河,死了也不後悔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共事的。必定臨事知道要小心,做好計畫能有所成的人,我才和他共事。」
<注釋>
(只針對「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1.「用之」:有用我也。
2.「舍之」:舍同捨,捨棄不用我,我不為世用 。
3.「之」:指夫子本人。
3.「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行、藏什麼?「道」。用之則行,道行得通則行;舍之則藏,道行不通則藏。行藏無非為道。
<思惟題綱>
1.顏回和子路是孔門精彩的兩位學生,請引用前面學過的篇章來介紹他們,說說你對他們的認識。
2.夫子說「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只有他和顏回做得到,夫子為何這麼說?
3.我如何讓生命可以像夫子般的豁達自在,用行舍藏進退自如?
<義理解釋>
一、引用經文及資料
1.《論語•子罕•5》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2. 朱熹《四書集注》:謝氏曰:「聖人於行藏之間,無意無必。其行非貪位,其藏非獨善也。
3.《論語•子罕•4》子絕四:毋意,毋必,無固,毋我。
孔子為學治事,戒除四種態度:不妄加臆測;不絕對肯定或絕對否定;不固執己見;不自以為是、自私自利。
4.《論語•陽貨•15》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5. 孔子與孟子往往並稱為「孔孟」,孔子為「至聖」。孟子則為「亞聖」。孟子受到尊崇的程度,僅次於孔子,其實在歷史上,「亞聖」之稱原非孟子所獨有,儒家的「亞聖」,得到公認的起初是指孔子的得意門生顏回。(https://kknews.cc/zh-tw/culture/aqaxmx.html)
6.「從魏晉到唐初,帝王祭孔配享只有顏子一人。唐玄宗開元八年,是以顏子為亞聖。」 (http://culture.people.com.cn/BIG5/n/2014/1006/c172318-25781551.html)
二、重點摘記
(一)整章總說
1.語譯
孔子對顏淵說:“如果有人任用,我就行道於世,如果沒人任用,我就藏道於身,只有我和你兩個人能做到這樣。”
子路在一旁聽了就非常羨慕,覺得自己才學淺近,不如顏淵和老師如此的相近。可是,自己勇敢強悍,如果老師要帶兵作戰,也許就會帶上我吧?
於是就問:“子行三軍,則誰與?”
在古代,一軍為一萬兩千五百人,大國都有三軍。夫子也是看出了子路想要靠近他的心,就因勢利導,回答的更為親切深邃。
他說:“赤手空拳就想和老虎搏鬥,光著腳就要過河,這樣冒險,死了還不後悔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帶兵作戰的。如果一定要同去行軍,我必然會和不敢輕敵、仔細地制訂作戰計劃和戰略的人在一起。”
2.本章是夫子與兩位弟子的談話
(1)這一章生動地描繪出了夫子與性格迥異的兩個弟子的一段談話。
【前面部分:夫子和顏淵的談話】
恬然自在,注重談道。他對顏淵滿心讚賞,談到“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心性之學時,更是雲卷雲舒,鋒穎全無,沒有絲毫的意氣。
【後面部分:夫子和子路的談話】
到了子路的行三軍之問,就色相熾然,起了煙火氣兒。夫子對於子路的談話也似父相子,意短韻長,談話的內容也驟然變成了行軍之道,軍事之學。
(2)這樣的強烈反差,也就讓這一章變得格外的有趣。
(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
1.這句話是說,道能行,我們就行出來利益天下;道不能行,我們就藏道於身,只有我和你能做到這樣。
2.這就是聖人的心性。行和藏,都是由於道,由於道運、世運的盛衰,完全沒有自己的執著和固執必然之心。
3.換句話說,聖人不僅具有可行可藏的道在身上,更加具有可行可藏的自在在心裡,這是聖人的境界,隨方就圓,應時變異。
4.天道因果都有它的因循規律,人只能在主觀上、從緣起上努力,但不可以對任何事情都抱有一定的固執和必然的期待。
(三)夫子在大難時,展現生死由道的自在
1.夫子在幾次生命遭遇大的危難的時候,都能展現出以道自認,生死由道的自在。
2.《論語》第九篇(子罕第5章),陽虎禍害過匡地的百姓,孔子因為長得酷似陽虎,在路過匡地的時候,就險些被殺。當時的情況,弟子們十分慌亂,危急時刻夫子卻說:天之未喪斯文也,所以匡人其不能奈我何(匡人其如予何)!
3.在夫子的態度,個人的生死都需要配合著天道,更何況是用行舍藏,達到這樣的境界,是非常不容易的。
4.所以此處,顏淵獨為夫子所稱讚,證明其學,已足以達天。
(四)夫子用行舍藏,進退自如
1.謝氏曰:“聖人於行藏之間,無意無必,其行非為貪其祿位,其藏非為獨善其身也。”(朱熹《四書集注》)
2.夫子最初離開魯國,就是因為魯君沉迷女樂,無心政事,夫子覺得道不能行了,所以即便有大司冠的祿位,還是離開了魯國。
3.後來周遊列國,整理典章文獻,以身示教,都是行道藏道,這都是行藏無非為道,可以仕就仕,可以止就止,生命的空間極其的柔韌浩瀚,這是非常高明的人生境界。
4.一般的人,一生如此努力精進,修德、講學、遷善、徙意,甚至夜夢周公,結果一生的道德學問卻無處施展,無法施展,就不能像夫子這般進退自如了,因為心靈上沒有這麼大的空間。
(五)能否進退自如的關鍵
1.古代的范仲淹,也是有此風範。范仲淹曾經問過給他看相的人,說:“你看我能不能做宰相?”看相的人說:“還不能。”他接著問:“那我能不能做醫生呢?”看相的人就說:“你怎麼這麼變化呢?”范仲淹說:“宰相可以治國幫助百姓,做不了宰相,就做醫生治病救人也行啊。”看相的人聽了就很吃驚,就仔細地看看他說:“你可以做宰相,你有這個動機就不一般。”
2.其實任何行業都有它的道在裡面,為政不行,那就其他的職業,教書育人,治病救人當醫生,都可以行道。
3.可是有些人能行則行,不能行就無法藏了,覺得自己學會了一身的本領,政府請去做官還可以,沒有機會請出去的話就會抱怨,慨嘆生不逢時。
4.這都是一種生命不能任運的煩惱痛苦狀態。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有欲行之心,就不能做到無固無必,欲求之心不能夠自己控制調整。
(六)具備用行舍藏的心性
1.我的老師說過,對到境界,但凡我們安立了一個錯亂的見解,最後一定會為此受苦的。
2.學了道,就覺得必須要為世人所應用,這就是一個錯誤的見解。因為任何事的成辦,都有很多的因素,我們能管得住自己的主觀努力,但是客觀的條件是否配合,就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3.要能夠用行舍藏,這是夫子給具備了用世之才的君子指出的方向。就是具備了道德學問,具備了一身的本領,還要向上再跨一步,還要具備用行舍藏的心性。
4.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但最暖的,還是夜晚為自己點亮的這盞心燈,點亮了這盞燈,生命的喜樂,便完全建立在自己的心性之上。
(七)用行舍藏的前提-有道,避免成為鄙夫
1.用行舍藏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有道,有道為先,身有此道,才有所謂的用行舍藏;身無此道,則用之無可行,舍之更無可藏。
2.這一章,顏子是可以做到行藏無礙,子路呢,有志於行道,但是不見得無固無必之心,但他們都算得上是有道的人。
3.對比一些人,比如說我自己也是一樣,道德學問沒什麼建樹,別人任用呢,也行使不出道,做不好別人交代的事;別人不任用呢,舍之還不肯藏,總覺得自己還是有些才能,抱怨別人對自己不夠尊重,不夠重視,那這就是一般人的狀態。
4.沒有本領又不肯被忽視,慾望所求之心又格外的熾烈。生活中便是人不用而求用,人欲舍我還不肯自藏,矛盾糾結苦不堪言了,這就是鄙夫的形象。
5.《論語•陽貨•15》夫子說過,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怎麼能夠和鄙夫共事呢?他們沒有得到官位和富貴的時候,總擔心自己得不到;而得到了官位和富貴呢,又要隨時擔心害怕失去。為此就不擇手段,不惜傷害他人,什麼事兒都敢做了。
5.道德學問不夠,如果欲求之心還多的話,就難免會成為鄙夫了。
(八)總結
“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夫子是如此的讚美顏淵。一是讚嘆有可行可藏的道在身,二是讚他有可藏可行的心性。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是因為如此,顏子才可以稱得上是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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