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 泰伯第八 第4章-2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

<白話>在上位的君子與人相處有三方面要特別注意:首先必使自己的容貌舉止莊重嚴肅,就可以遠離粗暴和不敬。端正自己的臉色態度,就容易讓人信實相待。說話時注意自己使用的言辭和語氣,就可以遠離別人的粗野和背理。

<文義>
1. 貴:猶重也,重視。
2. 遠:唸去聲(ㄩㄢˋ),離開。
3. 容貌:舉一身而言(儀容、舉止、面貌)。
4. 暴:粗厲、粗暴也。
5. 慢:放肆、傲慢也。
6. 顏色:臉色、態度。《說文》:「顏謂眉目之間;色謂凡見於面也。」
7. 信:實也。
8. 辭:言語、言辭。
9. 氣:聲氣、語氣。
10. 鄙:粗鄙、凡陋也。
11. 倍,與「背」同,謂背理、不合理。
12.蕅益大師《論語點睛》:三個斯字,皆是誠於中,形於外,不假勉強。

<思惟提綱>
1. 本章提到君子與人相處有哪三方面要特別重視?
2.何謂「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君子如果做到這三件事,可以避免什麼過失?為什麼?
3.如果我努力做好了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可是還有人對我暴、慢、鄙倍和不敬,我該如何看待呢?

<義理解釋>
一、引用經文及參考資料
1. 《邢疏》云:「人之相接,先見容貌,次觀顏色,次交言語,故三者相次而言也。暴慢鄙倍,同是惡事,故俱云遠。信是善事,故云近也。」
2.《論語‧八佾‧3》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3.《論語‧學而‧12》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4.《論語‧季氏‧13》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
5. 《大戴禮記‧四代》「蓋人有可知者焉,貌色聲眾有美焉,必有美質在其中者矣。貌色聲眾有惡焉,必有惡質在其中者矣。此者伯夷之所後出也。」
6‧《劉氏正義》:「說文以顏謂眉目之間;色謂凡見於面也。」
7.《論語‧季氏‧6》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8‧金吉甫說:「孔門論學,未嘗懸空說,存養容貌言色無時不然,故此動正出卽存養之地,暴慢信鄙倍卽省察之目,遠與近卽所貴乎道之功。學者正當察其孰暴孰慢孰信孰鄙孰倍,而卽遠之近之。若夫從容中禮,則異時成德之事也。」
9.《論語‧衛靈公‧32》 子曰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10.《韓詩外傳》上說:「望而宜為人君者,容也。近而可信者,色也。發而安中者,言也。久而可觀者,行也。故君子容色,天下儀象而望之,不假言而知為人君者。」


二、重點摘記 

《論語•泰伯•4》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

(一)本段消文與概說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
1. 消文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正顏色和出辭氣。「貴」,就是特別重視的意思,君子特別重視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這三件事。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三件事做好了會產生三個功效:動容貌做好了,就可以遠離別人的粗暴傲慢;正顏色做好了,就可以讓別人信實相待;而出辭氣做好了,就可以遠離別人的粗鄙凡陋和背理(悖理)。

2. 正身而不用外求---解決之道在我們自己
讀到這兒,有沒有特別高興呢?我們都不願意別人對我們暴慢不敬、粗鄙背理(悖理)或者不信任。這兒曾子就告訴我們,要遠離這些不喜歡的事,解決之道在我們自己,控制好了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就可以達到這樣的功效——正身而不用外求。

3. 這三件事說明人與人交往的順序和禮儀
這又有什麼道理在其中呢?《邢疏》云:「人之相接,先見容貌,次觀顏色,次交言語,故三者相次而言也。」說人與人交往都遵循這樣的順序:總體,先看看這個人的舉止儀表;走近了,就觀察一下他的臉色;然後再仔細聽他說話。這就完成了與人交往最初的過程。所以這三件事要特別注意,這就是在講「禮」。

(二)「禮」有四個重要原則
1「人而不仁,如禮何?」每一個禮的背後,一定有一個推己及人、代人著想的心。
2「禮之用,和為貴。」我們之所以要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就是為了要達成令自他都和樂的效果。
3「克己復禮」就是說禮是一定有需要對治的目標的,一定是針對自己有所約束和節制的。
4「不學禮,無以立。」是說不學習禮,做事情不依禮而行,在別人面前就無法立足。
所以,如果別人對我們粗暴傲慢,乃至於是背理,那就是因為我們在別人面前沒能立得住啊。所以君子重視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必是以禮動之、以禮正之、以禮出之。

(三)分說「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
1.「動容貌」
(1)什麼是「動容貌」?「容」就是心裡的容;「貌」是外面的面貌。為什麼加個動字呢?就是說我們一舉心一動念,內心的情感都會浮現於儀容舉止面貌之上。容貌是由內在而顯現出來的,從一舉心一動念開始的,誠於中而形於外。
(2)比如說,一個心裡很著急的人,他面對別人時動作舉止就很慌亂,臉色也會慌張不安定,說話言語面目上都會有所表現,人的心裡一動,臉上就會顯現出來。
(3)所以我們要在心、在念頭方面小心,起心動念發之於外,就要以正常的容和貌與別人相見,合乎與人見面的禮,不要讓人難堪,這就需要我們對治與別人相見之前、之中的那種很隨意、很馬虎的心態,不要不拘小節。
(4)與人見面必須事先做好充分的準備,尤其是一個在上位的君子、一個管理者,更要注重自己的心容和體貌,坐,就正襟危坐;站,就站得謙卑而尊嚴。
(5)《大戴禮記》云:「貌色聲眾有美焉,必有美質在其中者矣。貌色聲眾有惡焉,必有惡質在其中者矣。」說一個人看上去莊重,一定是有美好的品質在心中的,所以觀察容貌顏色辭氣,這也是對個人道德修養的一個發現處。
(6)所以君子是一定要從內心的舉心動念開始,對於發之於外的容貌、顏色十分謹慎,做好了動容貌,避免自己的粗暴懈怠和不敬,繼而就可以避免別人對我們的粗暴和放肆、懈怠、不敬。

2.「正顏色」
(1)再看「正顏色」。為什麼顏色之前加一個「正」字,因為不去端正省修,我們的顏色就容易不正,沒有好顏色。
(2)《說文》上說:「顏謂眉目之間;色謂凡見於面也。」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平時很好心,但是好像很多人都是不能夠理解自己的樣子,那我們就要注意看一看了,自己是不是顏色方面出問題了。
(3)一個愛生氣的人,是不會有美好的顏色的。發怒的人,就臉色鐵青,心裡的容和外面的顏色一定是統一的,這一點人人都可以感受到。
(4)所以有人說,四十歲之前的容貌是父母給的,可是四十歲之後的面貌,可是自己的心塑造了。所以平時要注意存養自己的顏色,對治不注意自己臉色的心,常照照鏡子觀察一下自己,面目顏色要莊重,一本正經,別人才容易產生信任,也就避免了別人對我們的不相信。

3.「出辭氣」
(1)「辭」就是言辭。「氣」是語氣。為什麼前面要加一個「出」字呢?是誰在出?是我們。語氣語言這些都是需要我們仔細掌握控制的。
(2)說話要注意兩個事:一個是言辭要清楚恰當;第二,語氣聲音要平和,疾言厲色地對待任何人,別人都不舒服也不樂意接受。
(3)就像我們做好飯菜喊別人吃飯,都得注意要理順一下自己的言辭,控制一下自己的語氣,這都需要克己的功夫。要安定辭,安定安然,不快不慢地說話,尤其在長者面前:長者問,則說;不問呢,就不要滔滔不絕,講話的內容要有一定的秩序,不能毫無章法的亂講。
(4)《論語》十六篇,孔子說過:「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論語‧季氏‧6》)說不該說的時候就說,這就是急躁;到了該說的時候不說,這就是隱瞞;不看別人的臉色就亂說,這叫眼瞎。這都是說,說話要站在一個代人著想的角度上去說的,禮之用,和為貴。
(5)「鄙」,就是粗鄙,粗野鄙陋;「倍」,就是背理(悖理),背道而馳的意思。那我們做好了出辭氣,就可以避免別人對我們的鄙倍了。

(四)總說「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
1.總的來說,要在「動」、「正」、「出」這三個字上下功夫,這就需要我們對治自己比較隨意的態度,甚至是一些情緒化的干擾,在起心動念處要注意存養,花工夫觀察自己的心,發現了問題就克己復禮。尤其是在上位的人,如果能夠重視禮的功用,「依禮而動,依禮而正,依然禮而出」,人民也必然會以禮相應。
2.如果有人說,我努力做好了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可是還有人對我暴、慢、鄙倍和不敬呢?那我們再想一想:「我們努力了,別人尚且對我們如此,如果不努力做,那麼別人豈不是對我們更加地暴慢不敬呢?」所以我們不能說別人不變,我們就改變我們自己正在做著的正確的事;而是要看到做好自己,才是自他改變的希望,「做」就是把握住我們自己的機會。
3.反過來說,如果我們有發現別人對我們有了暴慢之意、不信之心、乃至於鄙倍的言辭和行為,我們就要馬上省察自己了,是否「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這幾處有所缺失呢?然後要由內至外地改善自己。
4.古人說:「孔門論學,未嘗懸空說,存養顏色容貌,無時不然。」故此,「動、正、出」即是存養之地,就是我們平常努力的地方啊!而「暴、慢、鄙倍」,即是省察之目;遠與近,即貴乎道之功。所以說,「暴、慢、鄙倍」,就是我們自己要反省自己、觀察自己的時候,功夫到了就自然遠離了這些,學者正當察其「孰暴、孰慢、孰信、孰鄙、孰倍」而遠之近之。
5.其實我們所有人與人相交無不出此三項:「容貌、顏色、辭氣」,這三項可以說包含了耳目口體動靜語默無時無刻,在這些地方時刻反省修正自己,曾子說這就是修身之要,就是為政之本。一有違背就會招來暴慢、不信和鄙倍,在人前就立不住腳了。

(五)總結
1.《論語》上講,「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衛靈公‧32〉 )說一個人智慧到了,但是仁心不能夠守得住,得到了也必然會失去。
2.「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蒞之,則民不敬。」智慧到了,仁心到了,然而你不莊重地去面臨大眾,那麼人民就不會恭敬你。
3.最後一句:「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蒞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所以說智慧到了--仁心足夠能守住,莊重地面臨大眾,但是你舉心動念,舉手投足不能動之以禮,這也不行。
4.所以從舉心動念開始,把握住內仁外禮的核心,在容貌顏色辭氣上用功,功夫用到了,就形成了氣象,有了氣象就有了影響,就遠離了別人的暴慢鄙倍和不敬,這就是禮的作用。我們能正其衣冠,人就能夠尊其瞻視,這都是我們克己復禮的功夫顯現出來的作用和效果。
5.《韓詩外傳》上說:「望而宜為人君者,容也。近而可信者,色也。發而安中者,言也。久而可觀者,行也。故君子容色,天下儀象而望之,不假言而知為人君者。」所以說君子往那一站,不用多說,就知道那是一個君子,因為君子的功夫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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